2005年9月16日 星期五

寶寶日記0913 --- 我要做一條河

寶寶,你要去聽現場演唱會

9月5日  好朋友的大房子裡

親愛的寶寶:現場演唱會。

八個朋友,圍著大房子裡的大木頭桌,吃完肋排以後,開始說每個人去過的現場演唱會。沒有人夠老得趕上披頭四,但有人竟然聽過鮑勃‧迪倫的現場,大家讚嘆了一下。另外幾個人講起自己哭得最兇的演唱會,都不是很有名的。妮塔說起她在紐約一個荒廢劇院裡聽的那場演唱,令她有感覺的不是主角,而是半途以神秘嘉賓身份現身的、當時一個剛從牢裡放出來、因為遺傳白化症,而披著滿頭白髮的年輕女歌手。芮塔則說起一個喜歡在整場演唱會上單腳站立、瘋狂吹笛的吹笛手。“他們都只有名那幾年,後來就沒什麼人知道了,有名大概也不是太吸引他們的事吧。”

我參加過的演唱會,全場最多人的大概六萬人、最少的大概八十人。每次我都好感動、好高興。我喜歡看幾萬個人把手上噴火花的火花棒一個接一個地散布到全場都是。我喜歡在場裡擠滿快讓人窒息的熱情的時候,抽空抬頭看天上的星星。我也喜歡在小酒館裡看有的人醉著有的人吻著,聽著自己也醉了的滿頭白髮的歌手,在唱我怎麼聽都還是會流眼淚的歌。  

寶寶,我為什麼一直對電視很有戒心,是因為電視老是讓你以為,你聽過那首歌了,但其實你沒聽過;老是讓你以為你看過那個人了,但其實你沒看過;老是讓你以為你知道災難與死亡了,但其實你不知道。 

我每次在現場感動得要命的事,後來再透過電視看到的時候,根本感覺不出來是同一件事情。電視好像漁網,把有生命的都攔截在網子的那一邊,可這一邊流出來的,都只是水而已。親愛的寶寶,將來如果有你喜歡的歌手,你要想辦法去聽他們的現場演唱會,去跟其他和你一樣喜歡他的人在一起。你不知道那個歌手會有名多久,你也不知道他會願意活多久。你只能趁他還在的時候,讓他變成你回憶的一部分。

有些人的生命沒有風景,是因為他只在別人造好的、最方便的水管裡流過來流過去。你不要理那些水管,你要真的流經一個又一個風景,你才會是一條河。

──本文轉載自2005/09/13  南方都市報──

2005年9月15日 星期四

摘錄--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

沒有比較的基點,因此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選擇何種選擇更好。我們經歷著生活中突然臨頭的一切,毫無防備,就像演員進入初排練。如果生活的第一排練便是生活本身,那生活有什麼價值呢?這就是為什麼生活像一張草圖的原因。

不,草圖還不是最確切的詞,因為草圖是某件事物的輪廓,是一幅圖畫的基礎,而我們所說的生活是一張沒有什麼目的的草圖,最終也不會成為一幅圖畫。

「Einmal ist Keinmal」,這是個德國諺語。只發生過一次的事就像壓根兒沒發生過
如果生命屬於我們只有一次,我們當然也可以說根本沒有過生命。

2005年9月10日 星期六

<地底三萬呎> 迷幻飛航



雖然覺得自己是米蟲不敢亂花錢,但還是近乎崇拜的在博客來按下了"預購"。只因為那是朱少麟。


斷斷續續地看完第一次,再以稍快的速度翻閱過第二次,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這本書寫了五年。我必須說,無論是故事的結構性,或是文字的擺弄程度,這本書都非常地物超所值,更別說預購的優惠是79折。真是打從心底羨慕能夠如此把玩文字於股掌間的人。


姑且不論作者是否真的輕易地操縱著文字,若真是輕易也不至於要寫了五年才完成。朱少麟的書總是將我拋擲進一個沼池,不思考便無法求生,等著被書中的情節滅頂。傷心咖啡店之歌是,燕子是,地底三萬呎更是。重要的是,我不可自拔地在抽剝著這三本書的共通點。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還是先講講地底三萬呎吧。故事的大架構設定很有趣,一個聚集了信用破產的人們,聚集了許多奇形怪狀的罪惡的地區....名為河城。能稱作是罪惡嗎? 我不禁有點心虛。奇妙的是作者偏偏把那些罪惡唯美化,手術刀之狼在她筆下看起來竟然成了一種莫名的誤會。像是全世界都誤會了君俠似的。


專收垃圾的帽人有一套精闢的垃圾理論,不過我的共鳴倒是不低。本來嘛,人要不是垃圾,要不就是正在變成垃圾。南晞這個小女孩,連名字聽起來都很天真,所以當她要弄死小麥時,我竟然覺得不捨。像是Finding Neverland裡強尼戴普對男孩說的那句"在過去30秒裡,你變成了大人"。為了執行辛先生的命令,為了她愛的辛先生,小女孩已不再是小女孩。對於紀蘭,純真又墮落的紀蘭,我是同意阿鐘的話的,她精心鋪排的局面,捆纏著三個人雖不是她的本意,但卻讓兩個男人欠她一輩子。有人說紀蘭和南晞其實是互相的投射,我不知為何無法認同。


君俠又是一個美麗的典型,內外在俱佳的醫學院學生,還生了一副純潔無辜的容顏,連犯罪的過程都很美,不過竟然是手術刀之狼,這樣一個在媒體被放肆擴張成的醜惡罪名。禿鷹的理論我有點不知所云,一想到他的外表就有點不想再聽他的話,身為讀者的偏心。辛先生很冷調,連自白的章節也沒有名字,從頭到尾就是小辛或辛先生。不過何妨?河城裡沒幾個人用真名。我其實不想探究為什麼辛先生在到河城之前就已經掉下懸崖這件事情,雖然我已經慢慢接受河城的一切只是他摔落之前的鏡象投射空間。果真如此嗎?辛先生你所想的河城是這樣子的嗎?


好吧劇情的敘述到此,不要再繼續破壞還沒看而可能想看的人的樂趣。


我找出了一些共同之處,在那三本書間。


朱少麟很執著於描述一些外表幾近於夢幻的美好男性。海安,龍仔,君俠卻都帶了不可忽視的缺陷和模糊的性向,海安偏激的放浪,龍仔始終被隔離在自己的世界,君俠的罪。還有純真溫柔的女性角色,素園,榮恩,紀蘭雖然這三個女生其實大不相同。素園就是溫柔,榮恩的單純卻摻雜著殘忍世故,紀蘭的墮落象徵著她已遠走。我猜測著每個作者一定都有自己慣性想要描寫的人性。


看書的過程,一些句子就這樣釘入了,再難抽離。


「不得不承認,記憶真像一把刀,削去多餘的枝節, 隱藏的訊息於是在多年後漸漸發威,越捉摸,就越覺得他尖銳。」


「我想跟著歌聲吶喊,但我發不出聲響,只有站在遠離舞台的另一端,靜默地淋著大雨 無處訴說,無人能解,有誰能夠明白,這邊境最是荒涼?」


其實我打從心底同情辛先生。是的,很同情。

2005年8月22日 星期一

<我的帝王生涯> 渴望自由流浪的潛在因子



這是我看蘇童的第一本書,久仰大名。

模糊了時代,模糊了地理位置,似真似幻的宮廷生活,驚懼矛盾的帝王生涯。我喜歡想像,這或許是我愛看小說的原因,尤其是帶著史味的小說。想當初迷二月河迷得咧,不過那還是別在這說以免模糊焦點。


說是帝王生涯,但書中到了三分之二的地方開始寫帝王被放逐流浪的過程。其實我比較喜歡看那個部份,甚至在前頭預知會有這麼一天便開始期待。一個皇帝變成雜耍班子的頭頭,變成走索藝人,還像是與生俱來有的天賦似的,多有趣啊? 這比較接近人生,是吧?只是我們的生活起伏不可能如此戲劇性,但端白在宮裡羨慕鳥禽在天空的自由,大家都有過,程度深淺而已。所以讓他變成走索藝人是多麼絕妙的安排,多麼適得其所。


結尾讓他在深山裡讀著啟蒙老師留下的論語,偶爾走索,想像自己的飛翔。很空靈,讓我想起臥虎藏龍的結尾玉嬌龍縱身一躍,那底下是什麼,我們誰都不知道。無限的想像空間,這本書也是。除非我非要揣測主角都已經到了寺裡還要製造出什麼特別情節?


倒是有點想要再翻一下論語到底是怎麼回事,讓皇帝老師這麼念茲在茲的?好啦我知道論語很偉大啦....下次來看妻妾成群吧

2005年8月21日 星期日

雲門舞集在高雄-紅樓夢

晚上一再確定過雲門舞集的戶外演出並沒有因雨取消,和媽媽興高采烈地出門到文化中心。本來以為天氣不好,人應該也不頂多,到了之後驚嘆於整場早已席地而坐的人群,我低估了雲門舞集的吸引力。


坐下沒多久,雨滴開始稀疏地落下,現場的人迅速都穿上了雨衣。主持人開場之後,一再感謝觀眾支持表演正式開始。此時,雨已經下得很大,石磚地積了薄薄一層水,但是觀眾們都很堅持,舞者也很堅持。


序結束之後,因為雨勢過大不得以宣佈暫停清場。工作人員迅速整理場地,鏡頭take到林懷民先生跪趴在地上以抹布擦拭,我聽到現場響起了掌聲,不由自主地,也跟著拍手。坦白說,我是第一次看雲門的表演從頭看到尾。我想,大概很少有人會百分之百從舞蹈中了解林懷民先生所要傳達的意念,我只能就我的層次,盡力地理解,揣測。


欣賞舞者的投入,每一分用盡力氣地伸展,再扭曲,骨骼肌理清楚可見。在散落滿地的粉紅花瓣上舞著,12金釵的華麗衣裙飄飛。寶玉只著綠底紅紋的內褲,近乎赤裸地周旋在12金釵之間,當然特別是黛玉及寶釵。黛玉及寶玉有著多場獨舞,寶釵不時以著大紅衣裳進來攪局,似或提醒:我才是寶玉的妻子。黛玉幽魂般地旋繞在寶玉身邊,寶釵無能為力,最後寶玉千般拉扯,終於遁入白茫之中。開場的紅衣僧人,終場也踏著白波,伏倒在地。



觀舞的過程之中,我老是想到燕子。想到龍仔輕而易舉的飛旋,落地的輕巧無聲,想到阿芳在跳舞和現實的掙扎,想到卓教授在舞團中,偏執的癲狂。


舞蹈,是另外一個我不了解的世界。也因著不了解,所以有意思。